cakewalk-

-追妻火葬场来了！大家做好心理准备！

 

 

 

这是鹿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一个回答。

相谈员的语气非常平静，但她的下一句话更让他心惊肉跳：“几个月之前我就隐约觉得你还活着。如今看来我是猜对了。”

 

车子被停在了路边，思绪如此混乱的情况下，开车确实是件对双方安全都不负责的事。“怎么……猜到的？”鹿岛双手攥着方向盘，指节已经发白，却还在毫无察觉地继续用力。

“很简单啊。”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，他看不见她的眼神，“最开始的那几个月，我这边每天风平浪静，在岛上认识的人没有一个联系我。但是就在几个月之前，河内先生偶尔会来看我的剧，偶尔问我最近怎么样——偶尔而已，一两个月会有一次，可是已经足够推算出这些了。”

那就是从他偶然间在剧场外看见她的时候开始。她说得一点儿都没错。

“我理解你们是为了我的安全，同时也是希望我能忘记岛上的事，重新开始新生活。但无论出于哪个理由，在你已经不在人世的情况下，不再与我联系才是正常的思路吧？在已经失去你的情况下再让我见到那段日子里相识的故人，只是徒增痛苦啊。”

娓娓道来，有理有据，只是她的语气很怪，若不是他自己就是当事人，会觉得她只是在讲别人的故事。

 

鹿岛忍不住去握她垂落在身边的右手，却被她精准地躲开了。

“小千在那之后应该也费心了解过我吧？”她继续说，撤下挡在眼睛上的左手，解开了安全带坐起来直视他，目光清澈明亮。

鹿岛没有回答。

确实是了解过的。她是独生女儿，父母和睦，家庭幸福，就算这些如今已成为隔岸观火，但那也是在她成年之后。她很幸运地拥有能够治愈伤痛的童年，来抵抗人世间的一切寒冷。

——若非如此，她也很难撑得住吧？短短的几年之内接连失去双亲和爱人，怎么听都是足以令任何人崩溃的事。

她真的很坚强。

“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哦。”她笑笑，“那么小千也该知道，我是个很任性的女孩子，我想说的话就必须要说出来，我想做的事就必须要去做。所以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很难受，就算这样你也要听吗？”

 

 

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。是他鹿岛千彰一手造成两人之间的隔阂，若一味逃避心结，迟早有一天会以谁都不愿看见的形式爆发。他若摇头，大概就意味着失去她——从今以后，永远地失去她。

他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。

——世间哪里有比失去她更令他痛苦的事？

 

 

“假如你是我我是你，我想我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。”

她的陈述一直是这样，强势而不尖锐，冷静而不淡漠。大概是外语的关系，她说日语时语调总要轻些，比说中文时多了几分甜，语气里的气势却毫无折扣，有种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听从的力量。

他喜欢听她说话，即使是眼下的境况，内心还是默默在感叹她的声音真是好听。

想想也是，若没有令人着迷的声线，又怎能成为一名音乐剧演员呢。

 

“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产生过很荒唐的想法，‘你终于能够逃离那些令人痛苦的往事了’，说白了就是自我安慰而已。”她伸手捻去落在颊边的碎发，那笑容几乎称得上是易碎，“可是这其实是罔顾你的想法。在你终于下定决心、独自承受痛苦之时，我只能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安慰自己，我对此很抱歉。”

“这种事……何必要道歉。”鹿岛不禁苦笑。

“因为是罔顾你的意愿。”她不为所动，“就算我与小千犯了同样错误，也不能因为双方都有错就说‘算了就当是扯平了’这种毫无担当的蠢话，我必须要为此道歉。”

 

“你不生气吗？”

他百分之百确信自己听懂了她的意思，但他还是忍不住问。

“我说原谅你，并不是在开玩笑。”她微微一笑，“同样地，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也都不是在开玩笑。”

 

她咬着嘴唇组织了一下语言，又继续说，“我知道你这一年一定过得很不容易，要处理那么多事，要继续情报员的工作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，偶尔还要抽空想起我。但是请原谅，就算这样我也必须要先把自己的心情整理好。如果处理不当导致两个人的心结纠缠在一起的话，那就很麻烦了。”

鹿岛看着她，忽然有些佩服——拉人出沼泽的人绝不能自己也身陷沼泽，否则两个人都无法得救。即使是在当前的局面之下，她的思路和选择也毫无问题。

可是她也活得那么不容易，凭什么那么偶然的一次相遇之后，她就必须一次又一次拼尽全力，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？

 

 

她还是那道光，明亮的，洁净的，温暖得令他留恋，又担心置身深渊的自己哪怕只是被光照耀就是对光的亵渎。

 

 

“小千，我对你的心意从没有改变过。可是那么多事，经历了之后，我也没有办法当作是没发生过，若无其事地说‘回来了就好’。”她扯过垫在身后的外套抱在怀里，拎起放在脚边的手提包，回过头对他一笑：“送到这里就可以了。至少现在我们并不是恋人关系，继续向前好像不太合适呢。”

“等等——”看她作势开车门，鹿岛急忙去拉扯她的手腕。“小千，”她再一次回过头，笑容全然不见，眉眼之间像是凝上了一层霜，“放我下车。否则我保证你会后悔。”

在他面前一直被小心收敛的那种神情，终于还是被他看到了。

 

 

车内暖气开得太足，随着车门被推开，寒风猛地灌了进来，刺激得鹿岛几乎流泪。“我已经不再做情报员了。”他突然开了口。

她的动作一顿。

“已经和五十铃大使谈好了，接受他提供的职位，下周开始上班。”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，他只能对她坦白，自己也想不清楚坦白是为了什么、又会有怎样的结果，“我只是——我只是——我不能再失去你——”

 

还没来得及迈出车门，相谈员忽然没来由地笑了。她微微侧过脸来，不是在看他，但却让他看清了她的眼睛——她眼睛里分明有泪。

“小千从来没有失去过我。”

她短短地叹了口气，语气没有任何怨愤或嘲弄的意思，反而有几分低落，和柔软的悲凉。以这样的语气她说出下一句话，他恍惚之间却看见小狮子终于挥起了利爪，稳准狠地一爪划在胸前，划破心脏汩汩冒出血来。

“一直都是我单方面地在失去啊。你只是丢下我罢了。”

 

 

 

tbc.